刘备很会演戏,既然要欢迎吕布,那戏就要做足。刘备出城三十里迎接吕布,和吕布并驾齐驱进入徐州城,客客气气谈话,仿佛是多年好友一般,完全不提当初在虎牢关前的一场生死大战。
在宴会上,吕布还是一贯的以自我为中心,嚣张跋扈。吕布口中虽然说,自己此次是前来投靠刘备,但是却摆出自己的两大功劳。
其一,杀掉董卓,成为关东诸侯的恩人,其二,击退曹操,让曹操不得不回军兖州,那是徐州百姓和刘备的恩人。并且,吕布表明,自己并非是来做刘备的部下,而是“共图大事”,也就是说,要和刘备成为平起平坐的盟友。
很明显,吕布的一番言辞深思熟虑。刘备自然听得出其中软中有硬。在吕布看来,刘备必然同意和他吕布结盟,可吕布却没有想到,刘备竟然更进一步,提出要把徐州整个让给吕布,搞得吕布一愣一愣的。
刘备说,自己只是因为前任徐州牧陶谦去世,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,自己才暂代管理,并非是想要霸占徐州。然后,刘备一摆手,让人拿出徐州牧的印信令牌给吕布。
刘备很明显在示弱,而任何人包括吕布,在面对天上掉下金元宝的时候,大都会沉浸在喜悦之中,忘乎所以。看到吕布一脸喜色,几乎就要伸手,关羽和张飞一脸怒容。吕布一瞥眼,看到了,心中一惊。
关羽和张飞的武力,吕布是知道的。并且此次入城,刘备早有准备,如果吕布此时贸然接下印信,搞不好张飞关羽联手出击,加上张飞早就准备下了一些人马,很可能就此除去吕布。吕布骁勇不假,可是在关张联手面前,占不了便宜。
吕布谦让,说自己一介武夫,怎么能够做州牧呢?刘备又让。此时陈宫又说了一句一针见血的话:“强宾不压主’,请使君勿疑。”
陈宫点明,让徐州都是他刘备的一场戏而已,一方面告诫刘备,不要轻易动手,吕布等人是强宾,刘备有关张不假,可是吕布之外更有张辽、高顺,那都是关张一个级别的高手。
另一方面告诫吕布,刘备是主人。在他刘备的徐州,初来乍到的吕布占不了什么便宜。
于是,刘备不再相让,两边人马各自安歇。但是,吕布的军马究竟怎么安置呢?是个难题。解决难题的关键是什么呢?是刘备如何才能让吕布甘心做小,自己做大。机会终于来了。
第二天吕布回请刘备,刘备就带着关羽和张飞两大保镖前往,表面上说是兄弟同体,实际上是担心吕布加害。喝酒之后,吕布邀请刘备进入后堂,可是关羽和张飞不叫自入,也跟了进去。
吕布叫出自己的妻子严氏和女儿拜见刘备。古代男女有别,只有对待亲兄弟或者知己好友才会让自己的家眷相见。看得出,吕布对刘备的款待还是颇为感动,可是一句话不当,惹怒了张飞。
吕布说要让妻女来见刘备,刘备谦让,说不必了。吕布就说:“贤弟不必退让。”就这一句客套话激怒了张飞。张飞说,我哥哥是金枝玉叶,你是什么人,竟然称呼我哥哥做贤弟。于是就要和吕布大战三百回合。
气氛一时尴尬起来。毛宗岗有句评价,说张飞一生只认得刘备和关羽两个哥哥,其他的人不屑当成哥哥,更不屑于其他人当自己的弟弟(之后张飞对赵云这个“四弟”就一直很反感)。吕布却一口一个贤弟,怎么让张飞不恼火。
毛宗岗对这个情节还看得比较浅。首先,张飞的逻辑就存在问题。刘备是金枝玉叶吗?据说,刘备是汉室宗亲,但是一直到几年之后,才由汉献帝翻查宗谱得到确认,并且那个大汉皇叔也很是可疑,很可能是汉献帝为了拉拢刘备刻意推崇罢了。
就算是刘备是汉室宗亲,那也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,别的金枝玉叶一出生就是王公贵族,可他刘备却只不过是涿县一个卖草鞋的。并且,最关键的,是刘备现在的官职是什么呢?
以前是平原国相,太守级别。来到徐州之后,由陶谦推荐(任命),算是豫州刺史吧。现在的徐州牧也不过是自封,朝廷根本不承认。
人家吕布呢?早在董卓时代,就爵拜温侯,曾经和王允一起统管朝政,名位远在刘备之上,并且,吕布年纪比刘备大。一个官大些且年纪大些的吕布称呼刘备为贤弟,有何不可呢?
很明显,张飞是在刻意抬高刘备贬低吕布,甚至可以说张飞他就是在找茬,激怒吕布,在刘备的地盘徐州城内大战一场。刘备看到一切急忙让关羽劝阻张飞。
演义中的关羽往往把张飞当枪使,两人的意见多一致,只是张飞不读书,没有底蕴,想啥就说啥;关羽常常看《春秋》,于是多几分城府。
吕布面对嚣张的张飞,默默无言。吕布并非因为说错了贤弟而沉默,而是吕布明白,自己不能够动手。就算是自己率领手下四员大将,可以杀掉刘关张,可是人家徐州城内的数万军马也可以把自己一家剁成肉酱。
明白了这一点,第二天吕布拜见刘备的时候就主动提出,自己不想呆在徐州城了,张飞不能相容,自己宁愿另投他处。刘备听后,说:““将军若去,某罪大矣。劣弟冒犯,另日当令陪话。
近邑小沛,乃备昔日屯兵之处。将军不嫌浅狭,权且歇马,如何?粮食军需,谨当应付。”刘备的话可以有三层意思。第一层,张飞对吕布的冒犯,绝非他刘备的意思,希望吕布不要计较,更不要和他刘备为敌。
第二层,刘备对吕布依然很看重,可是既然张飞反对,为了双方的利益,不如暂且别处安身。第三层,这个别处不能太远。徐州不北有公孙瓒,西有曹操,南有袁术,吕布投靠谁都很危险,不如在小沛驻扎。
小沛是刘备当年驻扎的地方,现在你吕布去驻扎,也不算是很辱没。并且,刘备主动表示,只要你驻扎在小沛,粮草军需由他刘备解决。吕布知道自己的处境,其他三路诸侯都绝对不能容纳吕布,唯独在刘备处还有机会。
并且,吕布在被曹操进攻之后,军马疲惫,粮草匮乏,无力再战。小沛虽然狭小,却算是一个容身之地。吕布和刘备,可以互为犄角,互相帮助,两弱联手,才能并存。于是,吕布感谢刘备,率领军马前往小沛,而刘备也假意批评了下张飞。
应该说,刘备在取得徐州之初,对吕布的这个安排,是非常正确的。这样的话,曹操再度前来攻占徐州,必然要面对吕布刘备两路诸侯,徐州的安全系数无疑提高许多。
可是,刘备在安排好吕布之后,没有花精力去安抚徐州内部的武将势力,或者说,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抚武将势力。
于是,在不久之后,徐州就发生了一场兵变,刘备只能退出徐州,而客居小沛的吕布却堂皇进入徐州城,从此宾主易位,直到徐州城被曹操拿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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